【班级那些事】为什么我会错怪他？

张英 上海华东师范大学外语学院教育硕士，入职初期即连续五年担任班主任工作。曾获浦东新区“园丁奖”，所带中队曾获浦东新区“雏鹰中队”称号，并有教育日记发表于省级刊物《班主任》。后专注于学术研究，着眼于英语课程开发建设和英语教学研究。上海市顾立宁名师基地成员，上海市小学英语阅读教学项目研究子项目领衔人，浦东新区骨干教师，上海市优秀青年教师，荣获上海市“名师后备”等荣誉称号。

2019年9月因学校工作需要，张老师重新做回班主任。一年级注重养成教育，张老师利用班会课引导学生对于班级事务和时事展开讨论，让他们在讨论中各抒己见，在分享中明辨是非，在点拨下形成观点。“班级那些事”这个专栏将记录张老师和她的学生们课堂内外的点点滴滴，记录孩子们的心路变化和成长历程！

“周二下午，我正准备去教室看护你们课间休息，有几个小姑娘急着来办公室门口找我，张口就说：“张老师，张老师，不好了，有人把我们的板报戳了很多洞，还把几支铅笔戳在上面。”我有点将信将疑，前面一节课我才目送着你们整队离开，当时并没有发现什么异样，现在下课铃声才响了没多久，哪来的作案时间呢？

我一边说着一边走到门口的告示栏旁，指着板上的一个个小坑洞，痛惜不已：“可是当我来到教室的时候，果真发现这里有一个洞，这里也有，好好的一块展示板被弄得坑坑洼洼。你们想一想当时我的心情是怎么样的？”

孩子们也一脸严肃地望着我，有的说：“很难过”，有的说：“很生气”，还有的说：“又生气又难过。”

我点点头：“那你们说一说我为什么很生气？”

“因为有人弄坏了我们一起布置的展示板。”小男孩J1回答。

“因为这是我们辛辛苦苦做的板报，现在却被别人破坏了，所以你一定很生气。”小男孩W2也附和。

“嗯嗯，那我为什么难过呢？”我又问。

“因为你没有想到我们一（5）的同学会做这种事。”小女孩J说。

“是啊，我没有想到。那我会觉得这个小朋友怎么样？”

J：“很调皮。”

我点点头，“嗯，我也觉得这个孩子很调皮。”

有一个男孩子大声叫了一句：“很坏”。

“哦？很坏？谁说的很坏呀？你觉得这孩子很坏吗？”我追问。

“我说的，搞破坏就是很坏。”男孩子C1豪爽地答道。

小女孩C2说：“我觉得老师又生气又难过，生气是因为告示栏是志愿者爸爸妈妈们那么辛苦做出来的，也是我们一起布置的。这个同学没有珍惜；难过是因为老师会觉得这个同学拖了我们整个班的后腿（应该是想表达个人不好的行为会影响班级形象的意思）。”

“我周二的课特别多，一天下来特别累，反应也比较迟钝。当同学们跑过来跟我说有人搞破坏时，我就先入为主地把这件事情定性为调皮学生捣蛋。所以大家刚才都猜对了，我当时确实又生气又难过。我利用课间休息时间严肃批评了这种破坏公物的行为，并要求这位同学知错就改，课后主动向我承认错误。”

我用眼角余光留意着当事人小男孩M，只见他一脸羞愧，有点不知所措地看着我，然后慢慢俯下身子，把脑袋趴在桌子上，再后来索性低下头，把小脸遮了个严严实实。

“可是呢？当时并没有人来找我，我就更生气了。大家都知道老师要查清一件事情是非常容易的，因为我们教室里都装有摄像头。可是我不愿意采用这种方法，好在后来这位同学借助另一位同学的口向我承认了这件事。”

这个结果大家都是事先知晓的，见我这么说，小眼睛们都齐刷刷地看向了M，眼神中有责怪，有失望，也有略带点怒气的。M则继续像只鸵鸟似的埋着头。这个场面看得我有点心疼，若不是我事先跟M打过招呼，这种无声的责怪与声讨一定是年幼的他所无法承受的。

我收回视线，认真地看着班级中的每一个孩子，郑重地说：“可是后来，我才发现同学们想错了，老师也想错了，我们其实都错怪了这位好同学。”

大家都一脸惊愕地看着我。

“我们一起来听这位同学说一说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好吗？”

“好。”孩子们都很好奇。

我看向M，这时他已经抬起了头，我鼓励他：“我们M是一个非常善良，非常有责任心的孩子。我们欢迎他来讲一讲好吗？”

M却有点不好意思，后来还是他的双胞胎哥哥W1代言：“因为M发现贴在告示栏里的通知只有上面被固定住了，下面都被风吹得飞起来了。他想帮忙固定一下，可是没有找到大头钉，所以他就用铅笔戳进去了。”

“大家看这里，”我指着告示栏里的告示解释：“我在布置这块板的时候，手头没有足够的工字钉，所以每份告示只在上面用两个钉子固定。我做事比较粗线条，并没有觉得这样不妥当。但是我们M是个非常细心的孩子。他在走过这块告示栏的时候发现，有时候一阵风吹过，纸张的下半部分就会被吹得飘起来。他可能觉得这样不整齐，而且很容易会掉下来。对不对？”

我有点歉意地看着M，M两只小眯眼也炯炯有神地回看着我，眼神中有着被理解的释然。

我又看向教室里的每一位同学，大家也都认真地回看着我，我开始提问：“我这个布置工作上的小缺陷跟M有关系吗？他不管这件事有问题吗？”

孩子们纷纷摇头。

我颔首：“是的，这件事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。但是我们M是个很有班级荣誉感的孩子，所以他就会自己去想办法。他想到的第一个办法也是我们通常会想到的——找一找教室里还有没有多的工字钉，可惜并没有找到。然后怎么办呢？”

“哦哦，他就想到把铅笔插进去了。”有一个孩子恍然道。

那种豁然开朗的表情看得我不由得轻笑出声：“是啊，我们M开始开动小脑筋，他看到讲台上的储物篮里有不少无人招领的铅笔，想到这可不就是个放大的工字钉嘛，姑且就用来固定一下吧。这就是为什么我们同学会说一开始还看到有铅笔戳在上面呢。”

孩子们看着我讲述时故作沉思的模样也都会意地微笑起来。

“可是当时听到的时候，我和你们的反应是一样的，心想这孩子不仅戳了很多洞，居然还把铅笔这个罪证堂而皇之地留在上面，真是个调皮鬼。没想到原来事情是这样的，大家说我们是不是错怪M了呀？”

“是。”大家齐声答道。

“那么从这件事情大家可以发现M身上有什么优点吗？”我引导孩子们。

女孩M3说：“他能发现这件事情，而且会想办法。”

“嗯嗯，你是说：一他非常细心，二他热爱班级，主动帮助班级做事情。”

男孩R1说：“他找不到东西也很会想办法。”

男孩T1说：“他还把不能回收的东西回收了。”

“他还把不能回收的东西回收了”，我重复着T1的话，“你这句话有点意思，你是指他把无人招领的铅笔废物利用了是吧？”

男孩D1说：“他很热爱思考。”

“嗯嗯，刚才同学们讲了M一大堆的优点，还有优点需要补充的吗？”

女孩J说：“他很有责任心，还很爱思考。”

“你总结得很好，还有补充的吗？”

有男孩说：“他很细心。”

“嗯嗯，我们刚才讲了M的很多优点，很值得大家学习。现在大家再想一想，他在处理这件事情的时候有什么不妥当的地方吗？这件事情可以这样处理吗？如果是你，你会怎么做？”

男孩A马上说：“我觉得他的处理方法不科学。”

“哦，你觉得他的方法有点不妥当是吧，不妥当在哪里呢？”

A:“用铅笔来戳的话，有时候还会把墙戳破的。”

“嗯，你觉得铅笔并不是很好的工字钉的替代品对吗？因为首先铅笔容易破坏板面，其次它也不容易固定东西是不是？”

大家都点头同意我的说法。

“所以我们觉得他的想法很好，也很爱思考，但使用的工具并不合适。”

小女孩D举手说：“我觉得他没有想到后果，因为他戳上去的时候没有想到会这样，笔戳在纸板上，会留下一个很大的洞。”

“嗯，好心办了坏事。”

还有更多的同学举手想要分享，我一看时间差不多了，决定打住。

小女孩J有点急了，她一边把手举得高高，一边说：“最后一个，最后一个。”

看她小脸急得红通通的，我心一软：“好，那就最后一个。”

J说：我觉得如果他发现钉子没有了的话，他应该去找老师，告诉老师钉子不够了，让老师来帮忙，不应该自己去处理。”

这姑娘真会思考，抢了我的台词，我由衷地感慨：“我真的很欣赏我们J在班会课上的表现，J每次发言都有自己的见解。”

J听了我的夸奖高兴地笑了。

我看向大家：“我们不仅指出了M处理方法的不妥当之处，还指出了正确的解决方法，是什么呀？”

“找老师帮忙。”大家齐声回答。

“嗯，超出自己的能力范围就要及时向老师求助。今天我们每个人都积极地在思考，在寻找正确的解决方法，非常好。”我看向M，说：“我觉得我们要感谢我们M，感谢他能积极主动为班级考虑。也感谢他为大家提供了一次讨论学习的机会。当然在这里，我也要跟M说一声：对不起，我误解你了。”

我蹲下身子，认真地看着M的眼睛：“M, 我误解你了，我向你道歉，对不起。”我顿了顿，又问：“你接受我的道歉吗？”

M惊讶之余点了点头。

我站起身，匆匆总结：“这件事情也提醒我们不要想当然地做出判断，遇到事情先听听对方怎么说。如果那一天我没有不问青红皂白就兴师问罪，如果我能先问问：‘哎呀，我们板报上怎么有这么些小洞呀，这是怎么回事啊？’我相信我们M肯定会很高兴地跑来跟我说事情的经过，那么误会就不存在了。大家一定要以我为鉴，以后碰到事情不要先急着做判断，也不要让别人的判断误导你。给同学一个解释的机会，在自己判断前先去调查了解，可能就会避免很多误会。我在这里检讨我自己，你们看老师也有做错的时候，老师也有判断失误的时候。你们以后也要提醒老师注意好不好？”

小男孩D1说："老师说的不一定全都是对的。”

“是的，老师说的也不都是对的，老师犯错也必须认错。下课之前，我们大家再次一起鼓掌感谢我们M好吗？”

教室里掌声雷动。